怎么,到现在您也还不明白吗?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您准备的,在这座城,您拥有最高最大的权力,这是此时存在于此地的最为坚硬的事实,只要是您说出口的话就必然会派出手下执行,十个手下不行就再增加十个,只要是您相中的东西就必然会准备钱款为您采买,采买不来那就抢夺。您理解了吗?您一定已经理解了。只是要等您真正反应过来则还需要一点儿时间,然而小人在这里终于能悄悄地稍稍地放心了,因为这样一点儿世间的道理小人还是知道的,每件事物都有它固有的不断加以重复的程序,从外面去看,那些程序就好像是被提前设计好的一样。小人的使命便是在您身上启动这样一组程序,现在开关已经按了下去,只等电流抵达,您的眼睛便终于亮了。您要说话了?您终于打算说点什么了!
——假的。
请您不要这样认为,如我刚才所说,这里的一切全都为您所准备。说得残酷些,就算小人的这条贱命也全部攥在您手中。
——所以才是假的。
您的意思究竟是?
——真实不需要被准备。
可是人们希望为了您做出准备,难道连他们的希望也是假的?
——他们的希望不假,你的希望呢?你将希望什么?
他们的希望就是小人的希望。
——不要躲!把你的希望清楚明白地说出来。没话讲了吧。难道展现在我眼前的一切不都是你和藏在你背后的人的计谋?到最后只是为了让我出丑!是吗!
看看您,看看您都说了什么。您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以为?您知道我现在有多伤心?欺骗您捉弄您对我、对我们没有任何的好处,相反,我们是您的仆人、您的家宠,只有当您好了我们才会好,然而要是您实际得着了伤害,必定将有十倍的伤害临到我们身上。
——我能相信你吗?
百分之百,小人的命正正捏在您的手心里。
——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将履行?
在这里,在这座城,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将具有实际性的力量。
——好,那你自杀给我看。
大人,我想您对摆在自己面前的事实一定产生了一些误解。
——我连杀掉你都做不到,我还能做成什么?
虽然以小人的身份不适合说出那样的话,但是我还是得提醒您,孩子气的任性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达您的目的,无论这个目的究竟是什么。
——在此地杀死你就是我的目的。
在您还没有用两手完全掌管这座城以前,我有必须存在下去的理由。
——不杀掉你,我将如何树起自己的权威?
您的权威已经预定好了,早就牢牢实实地刻进居民的脑袋里去了。您的权威不需要再通过我的死亡去增加。眼下您最需要做的不是杀死我,而是将自身这一存在从普通人的意识里打捞出来,意识到你不再仅仅是你,你还是我、还是我们,你还是你的手下,你还是这座城市,你还是这座城市里的所有居民。如何,您现在改变主意了吗?
——不,不改变。我仍然要杀死你。
我拒绝。
——嗬嗬,我到底能用这权力做些甚么事呢?
做您想做的任何事,不违背事物自身程序的事。您必须要抓紧在自己身上找到这样的程序,启动它。大人,也许现在说已经晚了,这是小人的错。小人必须提醒您一句,您已经不再是一个穿行于人海中的普通人了,在您这里是真实的东西,在别人那里则是梦。您必须得试着把身体里的普遍性悄悄地打扫出去,把特殊的东西留下,那特殊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东西,只有它们才能解释你为什么正在掌握如此巨大的权力——甚至是能够深深震慑事物自身程序的那样巨大的权力。只有当您认识了它们以后,才能获得真正的安慰。当然,说到底这只是小人的一番揣测罢了。
——好,真的是太好了。
如事实和未来所见,您的权力将是无边的,就像脚下的这座城市是无边的一样。
——为什么我竟然在这,我昨天是谁?
二〇二五年七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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