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吃辣椒的一把好手,曾经坐火车到湖南省参加吃辣椒比赛,并获得了第二名,拿到了两万元的奖金。比赛中,所有选手面前按辣度依次排放着十九支辣椒,有青色,有红色,有黑色,其他人都是吃完一支,再拿起另一支,他则在哨响以后一把抓起三根辣椒全部塞进嘴里,当吃到倒数第二根的时候,胃和舌发出的剧痛使他止步不前,另外一名选手后来居上,依次吃下了最后三根辣椒,拿下了第一名的名次。从湖南省回家以后,他连续三个夜晚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比赛中的每一幅画面像幻灯片那样接连不断地在他眼前放映,当反思了三个晚上以后,他得出结论认为,自己太想赢、太过于急躁,假如像别人那样一根接一根去吃辣椒,他完全有实力拿到第一名,把五万元而不是两万元塞进口袋里。他暗暗下定决心,下一次比赛的时候一定要戒骄戒躁,稳中取胜。
那一年剩下的所有时间,他都住在镇上自己的那所房子里。他辞去了工作,靠那两万元奖金悠闲度日,他并非一个花销很大的人,房子是自己的,并不需要付租金,没有车,没有小孩要养,平时读的书也都是以前积攒下来的旧书,除了开灯以外,他甚至很少用电,虽然房间里有空调,但是基本不开,早餐和午餐经常用牛奶和面包对付,只有在吃晚饭的时候,才点燃煤气灶。所以两万元钱顺顺当当地支持他过到了年底。在那一年行将结束,大街上挂起圣诞帽、放起圣诞歌的时候,他看了看卡里的余额,决定出马再去参加一场比赛。这次他不愿意再一个人单枪匹马,在节日的氛围里远行使他感到孤独,于是他骑上自行车,穿过省道,在柏油和水泥交叉的路面上行驶了十公里,来到了邻镇的街上。这里没有圣诞歌也没有圣诞帽,甚至连人也更少。他的两根弯曲的手指并在一起,叩响了一扇铁门,过了一会他觉得叩门的声音太小,于是握紧拳头朝上面砸了起来。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她把门揭开,迅速地看了他一眼,缺乏表情地把他让到里面来。
“他现在不在家,一会才回来。”女人看到他坐进了沙发里,这样说。
他点了点头,没有立刻说话。不久之后,他觉得还是说一句话为好。于是他嘟囔着说:“在手机上提前打过招呼了,这会他能去哪呢?”
女人没有接话,而是打开门走进了卧室。门上贴着“囍”字,还没有惹上灰尘,也丝毫没有要下坠的迹象。
五分钟过去,他的朋友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刚才去哪了,利金勋?”膺闹责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如是问他的朋友。
“没有去哪,我去快递站送货。”利金勋说。
“送货?哦,对了,对了。我都忘了。你在干演出服生意,每天都很忙。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渐入佳境了?”
“谈不上渐入佳境,又不是写诗,只是小生意。现在稍微能喘口气,不用再忙得吃不下饭了。忙是好事,不忙才真要命。”
“对对,不忙才真要命。说到写诗,我记得你中学的时候可是写过不少好诗呢!嗬嗬。”
“不再提那些了吧。而且我不打算和你一起去参加比赛,你刚发来消息的时候,我就和老婆商量了。她不同意,我也不同意。元旦节马上要到了,现在以及未来一段时间有许多单子需要处理,单靠她自己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两天,仅仅需要两天时间。”
“不行。”
“一天,来回都坐飞机!”
“那也不行,一天也不行。”
膺闹责把视线从利金勋脸上收回来,慢慢往沙发上坐下去,若有所思。隔壁卧室的女人旁听着墙外发生的对话,愉悦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
“可是,这是我们都擅长的事。”膺闹责继续说下去,“你忘记了吗?读小学的时候,我们一起比赛吃辣椒,谁吃得最多,谁就赢得《海贼王》的漫画,是你把漫画赢下来了;读中学的时候,我们又在一起比赛吃辣椒,那次你从我的嘴里赢下了五十元钱。”
利金勋坐在沙发的边缘,没有看他的这位朋友,“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他喃喃地说。
“可是我要说的是,我——你的手下败将,就在半年之前刚刚赢下了两万块钱。这笔奖金我已经对你说过许多次了。假如我们在一起联手,这次一定还可以赢下另一笔奖金。只要你稍微尝试一下,就会有一大笔钱在前面等着你。你为什么不突破一下生活的框框,和我一起做一次尝试呢?”
利金勋不说话。
“为什么不尝试呢?”膺闹责继续追问。
利金勋转过头,视线放到他的朋友身上,“这不是尝试,这是赌博。”他继续说,“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我不想打破它。倒是你,辞掉工作靠奖金生活,这才是需要扭转的生活态度。”
两个男人不再说什么,卧室的女人这时走了出来,膺闹责知道他该离开了。
关好大门以后,女人和丈夫聚在电脑前一起处理订单。
“刚结婚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他是一个混子。”女人说,“婚礼上,大家都在鼓掌,只有他冲我眨眼睛。”
丈夫没有发表意见,显示器上细小的阿拉伯数字在他的眼睛里闪烁着。
膺闹责在圣诞节过后赶到了江西省,在那一场吃辣椒比赛中,他没有赢得名次。花光了两万元以后,他重新找了一份工作,继续在房间里阅读旧书,关注网络上传来的比赛新闻,伺机获得下一笔可以令他辞去工作的奖金。
二〇二四年八月
END
封面:Nicolas Mill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