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抽烟吗?你喝酒吗?”
金黄的纸包裹着过滤嘴,末端用繁体小字印刷着“長樂”两个字。过滤嘴和卷着烟叶的白色横纹纸之间包着一圈亮晶晶的枣红纸,上面用黄色的楷体字写着香烟的名字:好猫。
烟盒的正反两面描画了一番气派的盛唐景象,九位浓妆艳抹、衣裳华美的歌姬以各不相同的姿势坐在精心绣制着繁复花纹的三张地毯上,分别演奏着九种不同的乐器,有筝、有笛、有笙,有编钟、有箜篌、有琵琶、有羯鼓。因为演奏乐器所需技法的不同,每位歌姬摆出的动作、姿势甚至表情都两两相异。透过烟盒只能看到画面,而听不到乐器发出的声音。不过可以想象得到,把九种不同质地的声音谐调在一起演绎成动听的音乐,这一定是非常困难的工作。显然,那些歌姬们已经谙熟于这样的工作。音乐在屋宇内自由地流淌,天空里有两只神鸟踏着祥云正在扭过头来欣赏自己的翅膀。
香烟夹在手上,很轻,像拈起两片羽毛。打开火机,将黄色的火苗小心地凑到烟尾,一边噙住过滤嘴一边把香烟在火上点着。白色的灰烬像稀疏的鱼鳞那样一片一片贴在燃烧的橘黄色烟叶上,没被点着的烟草和已经点着的烟草之间隔着一圈黑色的界限,黑色的焦圈一点点后退,白色的灰烬也越积越多,不断地掉落下来。持续飘往空中的乳白色的烟舞荡着毫不规则的轨迹,在自然界中难以找到第二个事物加以类比。吸进嘴巴里的烟一路直下憋进肺里,再从鼻子里缓缓排出。几乎把烟排出的同时,一种麻醉感即刻控制大脑,仿佛肺叶和大脑之间存在一条极短的连接路径,或者大脑就长在两片肺叶里。歌姬的音乐以烟为载体穿越那阵麻醉进入我的大脑。
“你抽烟吗?你喝酒吗?”一个女孩曾经这么问我。
“我抽烟,也喝酒。”我说。
“那你有戒烟的打算吗?”她不停顿地继续问,几乎在我的话刚一出口,她就想好要说什么了。
“没有。”
她没再说话。
“听说戒烟很难。”我说。为了填补对话之间的空白。
“假如你是没有毅力的人。”她说。
我更加仔细地观察她的脸,仿佛刚刚才认识她,她的表情很平静,也可以说根本没有表情在那里。
“这无关毅力,只是喜好问题。”我用手指挠了挠头发,尝试着说。
“假如你不喜欢抽烟了,就会马上戒掉?”
我点了点头。
“我不相信,这是借口。”
“抽烟帮助我像一个男人那样思考。”我说。
“臭气熏天的男人。”她说。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时,抚弄琵琶的那位歌姬打断了我的回忆,她放下手里的乐器,从毯子上站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走出了烟盒。九位歌姬变成了八位。
二〇二四年八月
END
封面:莲羊